12月7日,清河河道內的排水口正在排出污水
12月7日,張祥在清河中游的一處排水口采集水樣,排出的污水混濁散發著臭味
張祥家里存放著裝有水樣的瓶子
“清河”,名字看上去很美,但直到昨日,河道兩側的排水口不時排放出的生活污水,讓河道兩側彌漫著陣陣惡臭。
北京市水務局的數據顯示,清河污水處理廠日處理能力45萬噸,而2010年高峰期污水來水量為每日50—70萬噸。
水務局工作人員透露,清河污水處理廠的處理能力,是按《北京城市總體規劃(2004—2020)》中規劃人口數量確定的,但“今年該區域人口達290萬,遠遠超過規劃預計。”
面對人口急劇增長造成的規劃滯后,水務局正在擴建清河污水處理廠,而環保人士們則認為,除了擴建設施,還應該強化前期規劃,避免投資滯后于發展的尷尬。
一股惡臭縈繞在這條河的上方,向四處蔓延。河上有座橋,橋上的人們紛紛掩鼻急行,只有幾只烏鴉在污濁的河水上盤旋。這條河叫清河。
2007年初,鄭小粵搬到清河附近的觀奧園,每天上班都要沿著河邊走到清河南鎮,經常會聞到刺鼻的惡臭——只有隆冬季節,才不會那么臭,“因為河道結冰了。”她說。河邊也有遛狗的人和晨練的老人,都知道有臭味對身體不好,但是沒別的地方可去。
今年12月7日,記者順著清河岸堤的枯草往河邊走,看到黑色的河水緩緩地流淌,污黑的淤泥像“暗礁”一樣在水面下凸起,河邊一個排水口,濃黃的污水直沖進河道里,翻起的水花散出陣陣惡臭。
清河之濁
生活污水直排河道
“生活污水直排的情況很明顯,衛生紙都從排水口沖出來,直接進了河道。”
63歲的老人張祥是一名環保志愿者,9月25日開始,他每天都沿著清河岸邊取走兩瓶水樣,在他家的廚房里,儲存水樣的瓶身上記錄著取樣的時間和取水口,透過瓶身往里看,有的泛黃,有的發黑。
張祥說,讓自己連續兩個月記錄水樣的原因,是清河的污染讓自己很吃驚,“生活污水直排的情況很明顯,衛生紙都從排水口沖出來,直接進了河道。”
清河為何變得如此混濁?
9日,北京市水務局相關人士稱,清河中游每天至少有5萬噸污水直排入河,而在夏季用水高峰期,每天直排的污水達25萬噸。為什么污水沒有流進污水處理廠?
該人士介紹,清河流域有3座污水處理廠,分別是上游日處理能力2萬噸的肖家河污水處理廠、清河中上游日處理能力40萬噸的清河污水處理廠和清河中下游日處理能力4萬噸的北苑污水處理廠,而目前污水直排最嚴重的區域就在清河中游,目前該段水質為劣五類。
“清河污水處理廠2004年建成以后,污水來量很快就上來了,2007年、2008年夏天污水處理高峰時已經滿負荷運行。”北京市水務局排水處副處長熊建新說,為減輕污水處理廠的運行壓力,清河污水處理廠上馬了日處理5萬噸污水的臨時處理設施,使清河污水處理廠日處理能力達45萬噸。
但污水量的增加遠遠超過了污水處理廠能力的提升。2010年,高峰期污水來水量為每日60萬-70萬噸,低峰期也有每日50萬噸,都超過了清河污水處理廠45萬噸日處理能力。
處理不了這么多污水,污水管線水位就會抬高,一部分污水從雨水管線排出,造成污水直排,“這也是為了管網安全,沒辦法。”熊建新說。
排污之困
排污能力滯后人口增長
“北京的人口提前10年達到了1800萬,可污水處理規劃還在按原來的城市規劃進行,這導致污水處理能力相對不足。”
為什么污水處理能力低于污水來水量? 熊建新說,清河污水處理廠的處理能力是按照《北京市城市總體規劃(2004-2020)》中的規劃人口數量確定的。根據該規劃,清河污水處理廠按處理190萬人的生活污水并適度超前確定了建設規模。
但是,計劃沒有變化快。
“奧運會后,在清河流域,特別是清河邊上住宅增加很快,今年我們再次調查,該區域人口數達290萬。遠遠超過規劃中的預計。”熊建新說,造成清河水質不佳的根本原因,是人口增加太快,配套卻相對滯后,“北京的人口提前10年達到了1800萬,可污水處理規劃還在按原來的城市規劃進行,這導致污水處理能力相對不足。”
對此,北京市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原總規劃師、現顧問總工王東認為,近年城市開發熱情高漲,且資金來源不同,導致了規劃滯后于人口增長速度的后果,“每批一塊地,對市政基礎設施的要求可能不大,但某地區批的地加在一起,影響就大了。”
但王東也表示,規劃部門在做基礎設施規劃時,也會保留一些未知的因素,不會可丁可卯地規劃,只是在空間布局上出了問題,“所有發展最后都要落實到地面,拿清河來說,上世紀80年代清河組團就20萬人,但現在人口翻了好幾倍。”他說,規劃部門應把經濟、社會和環境這三方面效益統籌考慮,每過兩三年,就該回頭看看規劃與落實的情況,看看規劃部門是否綜合協調了這三方面。
擴建之殤
設施升級能力仍然不夠
熊建新說,即使污水日處理能力達60萬噸,但根據2010年數據計算,夏天用水高峰期,每天還要有10萬噸污水直排清河。
相關部門已經注意到了這個問題。
隨著污水量的猛增,水務局2007年開始擴建清河污水處理廠,委托規劃部門測算流域內人口、將來發展情況,確定了三期建設15萬噸污水處理能力的規模。預計今年年底主體工程完工,明年五六月份正式投入運行。
此外,現有的清河污水處理廠一期、二期也在升級,增加處理環節,使水質達到地表水4類水體標準,水務局還計劃從明年河水解凍后,向河中撒生物除臭劑,緩解臭味。
下游的污水處理能力也引起水務局的重視。
熊建新說,下游的天通苑、北苑很多房子還沒入住,入住后污水來量立刻就會上來,而北苑污水廠目前已經滿負荷運行,“所以正在抓緊建清河第二再生水廠。”
目前,水務局正委托規劃委對清河第二再生水廠選址,此項工作將于今年年底、明年年初完成,預計2015年建成投產,處理能力還在研討中,預計為日處理15萬-30萬噸污水。
即便如此,清河污水處理廠的處理能力仍然不夠。
“從2007年調研到現在,人口還在增加。”熊建新說,即使明年三期投入使用,污水日處理能力達60萬噸,但根據2010年數據計算,夏天用水高峰期,每天還要有10萬噸污水直排清河。
規劃之路
避免投資滯后于發展
除了盡快上馬新的污水處理設施及一些除臭等應急措施外,規劃部門也應在今后的工作中強化前期規劃。
達爾問自然求知社研究員馮永鋒說,面對目前北京污水處理能力跟不上人口發展速度的困境,除了盡快上馬新的污水處理設施及一些除臭等應急措施外,規劃部門也應在今后的工作中強化前期規劃,避免再出現投資滯后于發展的尷尬。
此外,公眾也應該采取更加節水的生活方式,以降低污水產出量,比如更換節水馬桶、節水龍頭等等。
污水處理等基礎設施是否應采取更加超前的規劃方式?
王東說,基礎設施規劃是適度超前、留有余量的。但同時也應注意到,規劃還涉及基礎設施投資的問題,“一些國家在基礎設施建設方面,把排水道做得很大,用了幾百年,值得我們學習。”
清河中游約兩公里的距離內,北岸有3個排水口,南岸有9個。截至記者發稿時,部分排水口仍在排放著污水。
住在清河邊上的居民簡格民很懷念奧運前后的那段時光,每晚吃完飯,可以去河邊散步。而如今,清河北岸一些住宅小區,面朝河道的一側幾乎沒有窗戶是開著的。
■ 人物
退休伐木工變身清河衛士
63歲老人張祥連續67天沿河拍照,采排污水樣調查
一身沖鋒衣,手握登山杖,背著雙肩包,只有帽子下花白的頭發暴露了年齡。
63歲的退休工人張祥,連續67天徒步采集清河水樣,每天通過微博發布清河污水直排的照片。他的第一條微博寫道:六十歲退休是我做環保元年,再做60年環保,怎么樣?
老人退休癡心環保
張祥原是小興安嶺的林場職工,退休后跟兒子一家住在亞運村。
他迷上了環保,參加“自然之友”(環保組織),每周末都做領隊參加“走水”的活動,帶著學生、白領等環保志愿者沿北京大小的河流考察。
“六環以里的河流,我都走過,有的河都走過三四遍。”張祥說,今年9月,帶著志愿者來到清河時,眼前的景象讓他們大吃一驚,“生活污水直排很嚴重,衛生紙都從排水口沖出來。”
附近的居民對清河污染意見很大,張祥決定持續關注清河,“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9月25日開始,張祥每天坐公交車從亞運村去清河南鎮,沿著清河岸邊查看排水,并取兩瓶水樣帶走。晚上回到家,他把當天拍攝的清河直排污水的照片發到微博上,“以前連電腦都不太會用,就是因為清河的事學會用微博。”張祥說。
自制“水樣采集器”
12月7日,清河岸邊,臭氣撲面。
“小心,草叢里‘地雷’多。”張祥邊跟記者說,邊拄著登山杖從一塊石頭跨到另一塊石頭上,熟練地從堤岸下到河邊。
他從背包里拿出一個空飲料瓶,擰下瓶蓋,將登山杖插入瓶內,一根繩子兩端連接著瓶子和登山杖。“這就是我的‘水樣采集器’。”張祥將登山杖插入濁浪翻滾、臭氣熏天的排水口。
十幾秒后提上來,空瓶內已裝滿污水,接著他又掏出相機對著排水口拍照。
張祥家中的大袋子里,裝著十幾個飲料瓶,里面裝的都是清河的水樣。每個瓶身上都有一個貼紙,上面記錄著取樣的時間、取水口。
周末時,張祥會把采集的一瓶瓶水樣送到“自然之友”,由專業人員進行水樣檢測,檢測結果將在網上公布。
有一天下雨,張祥取水樣時扭傷腳,當時并沒在意。回家脫下襪子一看,腳腕腫得很高,老伴用了半斤白酒給他搓傷,第二天說什么也不讓他去了。
張祥執意要去,“我得讓大家看到每天清河被污染的樣子,這事不能斷啊。”最終,兒子只能開車拉著他去清河采水。
連續兩個多月的采水,讓張祥感覺到身體跟不上了,“只要一聞到這清河的臭味,胸口就特別難受,腦子也疼。”
11月30日,張祥將每天的采樣工作改為每周一采。
“留給子孫一河清水”
清河岸邊,張祥指著旁邊的亭臺說:“你看岸邊修得多好,河水卻是臭的,誰會來呢?”
他認為,應該把治河的理念調整到以治水為核心,把河里的水治理清澈了,其他附屬設施可以簡建,緩建,甚至留給子孫后代去建,“我們的責任是留給子孫一河清水。”
有人問張祥,一個黑龍江的林場工人,為何對北京的水環境保護如此熱心?
“原來我們小興安嶺多好啊,滿山的樹。后來樹都讓我們伐光了,環境變得很差,老天爺開始懲罰我們了,林場職工大都遠走他鄉。我心里老有一份愧疚,所以想在北京彌補上。”
張祥總是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