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石柱被砸倒
“可以不拆嗎?”幾天來,73歲的張德金這樣一次次請求拿著工具上門的拆遷員。他家老宅墻上,寫著一個鮮紅的“拆”字。
老人是為了保下這座他生活了一輩子的臺門。“你看村里拆的,就像地震過一樣。”他這樣形容。
10月9日,錢江晚報報道了這個因污染而面臨消失的江南古村(詳見本報10月9日A10、A11版)。錢塘江畔,三江村的命運引起了公眾的關(guān)注。
當然,一個月過去了,推土機沒有停止,一幢幢古建筑被推倒,一塊塊青石板被販賣,這讓村民感到痛心。
這一個月,當?shù)卣剂巳宓墓怩r未來,在規(guī)劃里,廢墟上將誕生一個新的文化休閑區(qū)。
一個月里,不斷有熱心人走進廢墟,試圖保留下這個村莊殘存的一絲古老氣息。
“過去三江村已經(jīng)遭受了污染,不過那是工業(yè)的,現(xiàn)在,不要讓它再遭受二次污染。”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文保專家這樣告訴記者,在他看來,不懂得保護歷史傳承文化,同樣是一種污染。
新與舊,古村保護和旅游開發(fā),他們是一對敵人嗎?如何處理這樣的矛盾,也是當下區(qū)域建設(shè)中面臨的共同問題。
又有五座老臺門被拆,文保專家要求“保留”的也沒留住
73歲的張德金老人還是不得不交出房子的鑰匙。雖然,他有太多的不舍。“晚上睡不著。”
幾十年來,張德金孤獨地守著這個保存完整的太倉臺門。老臺門里有雕花牛腿,有四合院,還有一口古井,更具歷史價值的是,臺門還是明代抗倭軍隊的鹽倉所在地。
“能不能不拆?”張德金一次次這樣請求。但是,顯然沒有用。拆遷的壯漢指了指墻上寫著的一個字:“拆”。
和張德金一樣,78歲的金大鳳也不愿搬。她在這座清代臺門里住了62年。“如果可以不拆,就算邊上只剩下我一個人,我也要住這里。”可是,拆遷 隊員一次次來通知。“老太婆,你怎么還在?”“今天不搬,明天一定要搬。”金大鳳一直拖著,因為她要給去世20年的老伴做忌日。
并不幸運的是,村里已經(jīng)拆了五座老臺門。今年7月,王家臺門首先被拆;9月,程家臺門消失,留下一塊近5米長的青石板橫躺在廢墟中;10月中旬,頗有氣勢的何家臺門已被拆得滿目瘡痍……
此間,浙江省錢塘江管理局等單位的文保專家在多次現(xiàn)場考察后,在一些古建筑身上寫下了“保留”兩個字,有的甚至釘上了“保護古村,人人有責”的宣傳牌,但這些并沒能阻止推土機。
當?shù)匾?guī)劃:拆遷后再建仿古所城;專家:本有古建筑,為何拆掉重建“歷史上,三江不是一個村,而是一個城,所以我們稱為三江所城。”早在明代,三江所城就是一個抗擊倭寇的屯兵場,是重要的軍事要塞。“現(xiàn)在村里的一些臺門,有的是當年的糧倉、鹽倉。”專家說。
六百多年,戰(zhàn)爭沒有摧毀它們,潮災沒有沖垮它們,最終它們消失于這場人為的拆遷。“我們覺得太可惜了。”省錢塘江管理局文保專家龔真真這樣告訴錢江晚報記者。
她認為,歷史文化村落的魅力在于其文化的原生態(tài),三江村承載的文化價值不可低估,是與錢塘江相關(guān)的不可多得的歷史文化遺存,“一旦消失,不可再生。”
一片惋惜聲里,紹興相關(guān)部門也在啟動“三江閘保護、利用、傳承”的工作。錢江晚報記者在紹興袍江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管委會里看到的規(guī)劃圖中,三江村將被還原成為一個古色古香的所城,效果圖上出現(xiàn)多處仿古建筑。
可是,現(xiàn)在就有原汁原味的老建筑在,為什么要拆了再造新的?
政府稱五處古建筑系拆遷隊誤拆,將暫停拆遷,組織專家再次鑒定
古建筑為什么會拆?當?shù)卣呛螒B(tài)度?對于三江村的未來,又是怎么樣考慮的?錢江晚報記者來到紹興袍江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管委會。
對于古建筑屢屢被拆被賣,該管委會一名負責人坦承是“監(jiān)管不力”。他表示,三江村的拆遷均是通過招投標的方式承包給了拆遷隊。“我們的監(jiān)管沒有到位。”
“是拆遷隊把古建筑誤拆了。”他說,根據(jù)此前協(xié)議,明確需要保留的是五處文物,需要延伸保護的是25處,包括被拆的臺門。“我們經(jīng)過檢查,被誤拆的一共有五處。”
比如寫了“拆”字的太倉臺門也是要保留的,“是拆遷隊寫錯了”,該負責人說,“我們也很痛心”。他表示,目前,政府已經(jīng)停止了該拆遷隊的工作,并將按照協(xié)議作出處罰。
但這個說法,拆遷隊并不認同。該名重慶籍拆遷隊負責人告訴記者,當時政府定的只有5處建筑需要保留,他還帶著記者一一進行了指認。“這5個地方我們都沒有拆,另外的都是可以拆的。”
根據(jù)協(xié)議,拆下來的建筑,均由拆遷隊處理。
“現(xiàn)在拆遷暫停,我們將組織專家進行再次鑒定,制定一個更詳細的保護名錄。”管委會負責人如此表示。另外,他們還將成立一支巡查隊,每天巡查拆遷隊工作,防止古建筑再遭破壞。
對于三江村的規(guī)劃,這名負責人說:三江村將以“紹興古代抗倭第一城”來規(guī)劃設(shè)計,并在現(xiàn)存的古城墻基礎(chǔ)上進行部分恢復,另大部分規(guī)劃為景觀綠化用地,打造一個生態(tài)宜游的“三江所城”。“我們會考慮一些專家的意見,拆一批,建一批,特別是保護一批。”
記者手記
多留遺產(chǎn),少留遺憾
寫這個稿子的時候,我的一個微信群“古村之友”里,幾十名志愿者正在無奈嘆息,他們?yōu)榱吮W√炫_某古村的一座宗祠多方奔走,但祠堂還是被拆了。
三江村也是如此。在中國,又有多少這樣的村莊在上演似曾相識的不幸。
一個多月來,一次次穿過這個滄桑的城門,總覺得有些傷感和凄涼。此前,這里就可以聽到大海的潮聲;如今,他們告別故鄉(xiāng),將在何處安放鄉(xiāng)愁?雖然,政府給它描繪了一幅光鮮的藍圖。
和一名同行交流說,這個村莊,有太多可以探討和思考的空間。確實,三江村的命運,可以作為觀察復雜社會轉(zhuǎn)型期的一個切口。
比如過去“先污染后治理”、盲目追求GDP的發(fā)展思路,如今正面臨一次次的還債;比如我們對待歷史和傳統(tǒng)文化的態(tài)度,在一輪輪轟轟烈烈的鄉(xiāng)村改造中,有多少古村消失,代替的是水泥鋼筋沒有溫度的建筑。
以紹興古城為例,兩千五百年的建城史,曾給了這個城市無上的光榮。但是這么多年的開發(fā),多少古老的文化被抹去,只能成為照片上的記憶。
高樓大廈可以復制,但是,城市的靈魂無可復制,并不是只有文物才值得我們?nèi)プ鹬兀有歷史,還有先人的遺跡。不懂得尊重歷史保護文明,也如地上的污染般可怕。
正如一名專家所言:“多留遺產(chǎn),少留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