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飲料瓶塑料螺紋瓶蓋而言,它所帶給消費者的,未必只有方便。從食品在運輸、倉儲等環節存在二次污染角度出發,由于它的螺紋結構與飲料瓶瓶口并非是密封狀態,這也使得它成為食品安全的薄弱環節。
《第一財經日報》記者在東莞石龍鎮調查發現,塑料飲料瓶的封口結構,并不能保護瓶口螺紋部分的衛生,螺紋狀的結構,只具有緊固作用,而非具備密封效果,而這也幾乎是包裝行業內的一個公開秘密。
而就目前食品包裝標準,盡管全球并無統一標準要求飲料瓶螺旋部位必須密封,國家食品包裝標準中,飲料瓶口螺紋部分的密封和衛生標準也處于空白狀態,但是對于食品安全而言,由此產生的瓶裝飲料二次污染問題不可小覷。
禍從“口”出?
如果我們使用的碗筷,在敞開的環境下放置幾個月,甚至是1年的時間,是否會有人不經過清洗而直接使用?相信所有人對于這個問題的答復都是否定的。
不過現實生活中,我們卻真實地在使用這樣的“碗筷”,而這副“碗筷”,就是我們打開瓶蓋后,放入嘴中直接飲用的瓶裝飲料。
而飲料瓶口出現霉變、細菌超標等現象的案例更是舉不勝舉。
2007年10月9日,西安市民魏先生和孫先生在商場購買的“娃哈哈營養快線”中發現瓶口有發霉變質的現象,隨后找到了生產商。
生產商對此的解釋是:由于季節原因,受天氣影響或運輸存儲擠壓導致了瓶體變形,發生了發霉事件。但這的確是一個偶然,同批次產品,誰也不能保證沒有變質發霉的。
10月22日,生產廠家送來了45瓶“娃哈哈營養快線”作為魏先生和孫先生的賠償,但在這賠償的45瓶飲料中仍然存有嚴重變質發霉的飲料,其中有的瓶口還長了許多綠色絮狀物。
2010年6月,家住合肥的王女士在百盛超市內購買了康師傅茉莉清茶的瓶裝飲料。打開后卻發現瓶蓋內壁布滿了黑色的霉類物質。之后王女士找到了生產廠家,廠家對此的解釋是“以前也遇到過這樣的問題,可能是放在王女士所購買超市倉庫受潮所致”。其僅承諾賠付給王女士一箱新的飲料。
2010年7月,濟南市的馮女士在一家小型超市中購買了一瓶百事可樂純果樂,打開瓶蓋后發現瓶口處有一條白色的線蟲正在蠕動,周圍還有幾顆黑色的蟲卵。廠家僅承諾給予馮女士4箱飲料的賠付。
2011年12月8日可口可樂旗下美汁源果粒奶優中毒事件被警方初步認定系“投毒案”,但迄今為止,看似已經塵埃落定的投毒風波至今沒有得到公安機關的結案說明。
一位從事飲料行業生產的熱心讀者在看到本報關于“可口可樂中毒事件”連續報道后亦給本報記者打來電話稱,在他看來,該案件的投毒方式可能是利用飲料瓶蓋與瓶嘴之間“螺旋部位”的不密封而進行投毒。
隨后,本報記者致電可口可樂果粒奶優受害者家屬。他告訴本報記者,目前警方對這一事件尚無最終結論,犯罪嫌疑人也在追捕當中,但他卻有著同上述讀者一樣的“想法”。
“自案發以來,我們先后到不同的商店買過此款商品。在比對時發現,至兒童中毒的果粒奶優瓶口與瓶蓋處存有較為明顯的黃色污漬。這與我們后來所購買的可口可樂果粒奶優瓶口有著明顯的區別。”受害者家屬說。
目前類似上述瓶口出現污染的問題時有報道,廠家都是作為個別事件進行處理。但飲料生產及包裝行業的業內人士則給出了另一個答案——上述所謂的個別事件都是由于封口結構存在缺陷而導致。
“這直接導致瓶口部分容易在流通、銷售過程中,受到塵埃、病菌的污染。所以目前市場上旋蓋式塑料瓶飲料事實上都存在著嚴重的衛生安全隱患,不適宜用口部對著瓶口直接飲用。”一位飲料界的業內人士這樣告訴本報記者。
此外,本報記者通過大量調查發現了飲料界中一個“公開的秘密”:目前我們所使用的塑料飲料瓶封口結構,并不能保護瓶口螺紋部分的衛生,因為瓶口螺紋部分并非是被密封保護的。
而且,就目前國家食品包裝標準而言,飲料封口結構中關于瓶口螺紋部分的密封和衛生方面的標準要求尚為空白狀態。
一個有趣的實驗
廣東省東莞市石龍鎮的“好蜜豐”飲料有限公司的總經理葉智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做了一個關于飲料瓶蓋螺紋密封性實驗,以此來說明目前市面上飲料瓶口處的密封隱患。
2012年1月9日,在葉智的辦公室。擺在記者面前的是幾款來自市面熱銷的未開封瓶裝飲料。其規格包括了1厘米瓶口透明、半透明膠瓶樣式以及3.8厘米瓶蓋透明、不透明膠瓶樣式四種瓶種。他告訴本報記者,它們就是本次實驗的樣品。
短暫的交流后,葉智提出一只裝滿清水的紅色水桶并在其中滴入了一部分黑色墨水。他說這是為了方便我們看清實驗結果。因為做實驗的瓶子中有些就是透明的,如果實驗用水也是透明的不利于觀看瓶嘴螺旋處“存留”下來的物質。
待一切準備就緒,葉智將買來的未開封飲料逐一浸泡在溶有黑色墨水的紅色桶里,時間大約5秒左右。隨后將飲料正立放在桌子上,用紙巾拭去表面的黑色墨水,而后將瓶體外部無水珠的瓶蓋擰開。此時,在密封完好的瓶口螺紋部分,已沾上了剛剛滲入的黑色墨水。而且,無論是何種品牌、何種規格的瓶體均出現了上述現象。
葉智解釋稱,這個簡單的實驗說明瓶口部分只是被瓶蓋遮住而已,空氣和水是可以暢通無阻地進入該處。我們剛剛要擦拭掉瓶體表面的水,又要輕輕打開飲料,就是為了證明螺旋處的水并不是瓶體表面的水也不是瓶體內溢出的內溶物。
那么,為何紅桶里的墨水會出現在密封完好的飲料瓶口螺紋處?葉智將所有上述實驗瓶蓋沿直徑方向一切為二,并將切開后二分之一瓶蓋重新扣在瓶口螺紋處。在這樣一個“切面圖”的演示下,我們找到了其中的原因。
原來,目前飲料業內生產的飲料瓶蓋僅有瓶口頂部與瓶蓋膠墊處一處密封,這層密封是為了保護瓶裝飲料的內溶物不受外界污染。但是瓶蓋螺紋與瓶口螺紋部分存有較大的縫隙,瓶蓋與瓶頸處也沒有任何密封措施。紅桶里的水也就是通過這難以被觀察到的縫隙溜進去的。
“目前,我們使用的塑料飲料瓶封口結構,并不能保護瓶口螺紋部分的衛生。學工科的人都知道,螺紋狀的結構是只具有緊固作用而不具備密封效果。”葉智說。
可怕的縫隙
資料顯示,目前我國市面上的飲料合格率較低。其中飲用水中發現的主要問題是微生物指標超標情況突出。造成微生物超標的原因很多,生產工藝、生產環境、人員衛生、包裝容器、運輸和儲存條件等都可能引起細菌二次污染。其中瓶蓋密封性不好,是導致細菌總數超標的重要因素之一。
專業人士表示,瓶口螺紋部分相當于喝飲料的“餐具”。這“餐具”從飲料出廠到消費者飲用這段時間內都是暴露在空氣中不受保護的,而這段時間可以是一個月甚至是一年。這樣的“餐具”,無疑存在嚴重的安全衛生隱患。尤其是在春夏兩季,病毒病菌高發、易傳染,該隱患將更加危險。
“而更加讓人擔心的是,如果不出臺相關的標準,這樣的漏洞可能會被不法分子利用。”葉智嚴肅地說。
在他看來,這樣的案例事實上早已存在,只不過并不被外界普遍知曉。
據了解,2005年,中國臺灣地區臺中市發生連環飲品中毒事件。一種名為“蠻牛”的提神飲品疑被人惡意投放劇毒氰化物,導致5人飲后中毒。警方在全臺灣共搜出9瓶有毒飲品,其中一瓶“蠻牛”瓶外甚至貼上“我有毒,請勿喝”字樣。事發后,產品生產商在第一時間將全臺“蠻牛”回收準備銷毀,回收飲料總量超過120萬瓶。
“事發后,警方并沒有公布最后的偵破結果。但作為飲料行業的從業者來看,這和長春的果粒奶優中毒事件有相似之處。消費者在商店如果發現了膠瓶飲料外包裝存有破損或漏氣現象是不會購買的,很可能就是我們所看到的瓶裝飲料被故意或者無意間浸在有毒物質中,而有毒物質殘留在瓶口螺旋處,消費者通過口對口的飲用方式將螺旋處有毒物質食入體內并帶入內溶物中。”葉智分析說。
可口可樂美汁源果粒奶優受害者家屬告訴本報記者:“我們在購買果粒奶優時,并未發現瓶體外表有破損或漏氣的現象。但孩子在飲用時曾說過飲料的味道有些不一樣。但具體是不是飲料內溶物的味道發生了改變我們不得而知,因為當時是口對口的飲用,并沒有將飲料倒至其他容器中。”
缺失的瓶口衛生標準
如此嚴重的問題為何得不到飲料廠商重視?
一位飲料界資深人士告訴本報記者:消費者不知情、瓶口螺旋處衛生標準空白、生產廠家為降低成本不愿更改瓶體模具都是無法推動瓶口螺旋處衛生得到重視的重要原因。
葉智也表示,自發現這一問題以來,他曾多次走訪過飲料生產車間,希望這一問題能夠得到生產廠家的重視,但幾乎都是無功而返。
“當時我發現這一問題后找了很多企業,生產廠家們都認為這是小事情。被冷凍液、粉塵等污染的瓶口螺旋處,飲用后最多造成消費者拉肚子。最多賠幾箱飲料就好了,但是要在瓶口部分加強密封性,則要進行模具調整,這是需要增加成本的。在市場競爭激烈的情況下,沒有一個企業家想要再去增加自己的生產成本。”葉智說。
據了解,目前中國的生產商為了節約成本,瓶口越做越低,瓶體則越做越薄。若要改變瓶口的密封設計,其瓶蓋原料成本增加也不過是每日百元的成本,但若要修改模具,則此項費用可能要上萬元。
本報記者在走訪一些飲料生產廠發現。對于中小飲料廠來說,一條普通的機動化生產線每天生產20萬個瓶坯(瓶裝飲料的原始瓶體),如果要修改瓶蓋密封,則每個瓶蓋的成本上漲5厘錢,材料費增加100元的成本,這些中小廠家的老板均認為自己做的是小本生意能省則省,所以不愿意改模具。
而對于大型的飲料廠來說,其瓶坯與瓶蓋的生產設備一體化,這樣一臺機器的造價高達千萬元人民幣。若是僅改動一個小小的瓶蓋設計卻要重新購進一臺千萬元的機器,生產商們則覺得有些劃不來。
此外,本報記者通過查找發現,目前我國對于飲料飲品出臺了很多相應的衛生標準。其中包括:聚酯(PET)飲料瓶衛生標準、飲料瓶蓋墊片密封衛生標準以及飲料內溶物衛生標準。在這里又分為果汁飲料的衛生標準、茶飲料的衛生標準等,但并沒有關于飲料瓶口與瓶嘴螺紋處的衛生標準。
一名浸淫包裝行業多年的生產者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說:“現在食品的外包裝只要求密封度的標準。只要內溶物細菌不超標,就沒有人在意你用什么方法去包裝,即使你包裝的瓶體再有問題,那也是規范的空白,沒什么大不了的。在運輸流通中的二次污染、塵埃污染、冷凍液污染等問題也都不是在飲料液體中的,而是在密封螺旋處。這里既然沒有政府的衛生標準去規范,也就只有道德層面上的補償了。所以我們也就不擔心在這一位置出現問題的飲料,需要我們承擔什么責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