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圖:宋 嵩
京津冀協同發展給三地帶來巨大活力。圖片從左到右依次為:北京中關村軟件園,天津濱海新區歡樂的人們,北京科博會,天津濱海新區,河北曹妃甸港。
京津冀產業版圖正在悄然重構—— 編者的話:
北京,不再攤大餅,正騰籠換鳥,構筑“高精尖”產業體系;
天津,協同上下功夫,錯位上做文章,發力做實“北方經濟中心”;
河北,縱使傷筋動骨也要脫胎換骨,打響壓減過剩產能攻堅戰,渴盼借力京津綠色崛起……
協同發展,產業一體化是實體內容與關鍵支撐。京津冀產業同構性、同質化嚴重,立足比較優勢,理順產業發展鏈條,不是一項選擇,而是一種剛需。
協同發展,利益協調是本質。打破一畝三分地思維定式,整合京津冀產業發展,變“你有我有全都有”為“你好我好大家好”,并非易事。
在舍與得、減與增、調與轉的考量中,京津冀產業大挪移演繹的,不僅有壯士斷腕的決心,成人之美的胸懷,更有打破利益藩籬的決絕。彰顯的是責任,也是智慧!
北京 轉什么留什么
北京必須抉擇。
強大磁場,幾乎囊括了一個“十全產業”,“高大”如金融街,“草根”如新發地,“擠擠”一堂。
“北京地域空間有限、資源有限,一定要有所為、有所不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北京市委書記郭金龍說,要痛下決心,舍得放棄、舍得轉移,堅決把不符合城市戰略定位的產業和功能疏解出去。
騰籠換鳥重構產業,北京牽動世人目光。
“肥肉”含嘴里,“雞肋”吐出去?
“北京怕污染,難道邯鄲就不怕?”
頂著小蘇打龍頭企業的光環,新興凌云醫藥化工有限公司幾個月前搬到邯鄲時的“禮遇”,多少有幾分尷尬。
“我們現在是‘零排放’。”凌云化工總經理李富來一臉委屈,“我們所有設備全新,工藝也大幅改進,屬國際一流水平。”
凌云化工算了筆環境賬:搬遷后,原料來自臨近企業的廢氣,等于每年為邯鄲減排二氧化碳2.2萬噸。
疏導產業,北京市領導常講兩句話:要克服舍不得的思想,要有成人之美的胸懷。凌云的新生,是北京重構產業的生動注解——
不許扔垃圾。對污染企業,北京態度鮮明:就地連根拔,“誰也不會把垃圾從家里掃到家門口,再惡心自己!”北京將在3年內就地淘汰1200家污染的企業,今年調整退出300家。
不能甩包袱。一些很有生命力的企業,包括科技型企業、“北京制造”的標志性企業,該疏解的疏解。繼北汽搬遷至河北黃驊后,正在選址的北京現代第四工廠也將“駛”出北京。
產業只撿“菜心”,是畫餅充饑?
國棉二廠,這個位于朝陽區朝陽路上的老國企,承載了許多老北京的記憶。如今,地還是那塊地,廠房還是那片廠房,集聚的卻是170多家文化創意企業,年產值達200億元。
“以前咱們企業形勢最好的時候,產值也沒有超過6億,利潤不過兩三千萬。現在,一年的物業收入就有1.2億!”北京國棉創意文化發展有限公司總經理藺貴良說。
北京不提經濟中心,但仍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不是放棄經濟發展、產業發展,而是放棄發展大而全的經濟體系,騰籠換鳥,構建高精尖的經濟結構。
北京亦莊經濟技術開發區,土地空間逼近極限。發展以研發轉化、技術輻射為核心的二、三產業融合新業態,成為園區的新探索。“IBM為什么牛?不賣芯片賣專利,照樣引領全球。”管委會主任梁勝說。
“搞產業,要做菜心而不做白菜幫子!”服務經濟、總部經濟、知識經濟、綠色經濟,北京不僅不會退,還將全力進。
轉產業,就是一紙令下遷企業?
“聽說您這兒要搬遷了?”
“5月份知道要搬到河北廊坊,好幾宿都沒睡著。”
北京動物園服裝批發市場熙來攘往,金開利德商城二樓一家攤位的女主人,卻是一臉失落。
在北京,“動批”似乎成為一個尷尬的存在。業務輻射“三北”,壓力卻在首都——高峰15萬的日均人流量,給附近交通、環境、治安、消防造成巨大壓力。轉移區域性批發市場,箭在弦上。
轉產業,政府絕不一轟了之。
西城區與廊坊市已簽署了合作發展框架協議,初步確定在永清縣合作建設服裝等現代物流園區。西城區副區長孫碩表示,將拿出建金融街的經驗建好這個物流園區,讓商戶認可外遷的選擇。
發展去哪里,市場最清楚,政府多設路標作指引,少搞一紙令下的一刀切,已成為“北京共識”。
北京市長王安順說,我們制定并公布了不符合首都城市戰略定位的產業目錄,實施更為嚴格的禁止性和限制性管理措施,堵住其在京發展的通道。
用水、用工、用能、用地、排放等標準更嚴了,產業發展門檻更高了;“人口降下來,發展搞上去,環境好起來”,發展導向、理念更新了,原來支持“引”的資源正研究如何配置到“輸”上去。天津 破什么立什么
天津必須找準位置。
一條城際高鐵,把京津兩地拉進了半小時交通圈,打通了環渤海地區的發展主軸。
一段海岸線,串起了唐山、秦皇島、黃驊和天津4個億噸超級大港,隆起一條沿海產業帶。
既接又轉,天津該爭什么、不爭什么?
從大飛機到大港口,天津搞的是大產業,有的是大格局、大智慧。
北方經濟中心,只是自說自話?
中超聯賽,每當京津德比,都異;鸨。
球場下,這兩座世界上離得最近的國際大都市,似乎也總較著勁:都上汽車、都建空港、都搞金融……
面對北京的虹吸效應,天津曾經歷過沉寂。如今,伴著濱海新區開發開放和京津冀協同發展的鼓點,坐擁毗鄰北京,實體經濟、港口、政策先行先試等優勢,天津“二次崛起”的夢想,從未像今天這樣強烈。
8月6日,京津簽署“1+5”合作協議。其中,在濱海新區“合作建設中國最大科技產業園”,備受關注。整合中關村國家自主創新示范區和濱海新區綜合配套改革試驗區先行先試等政策優勢,將濱海——中關村科技園建設成為國際一流科技研發及成果轉化示范園區。
緊盯央企二級總部、大院大所、世界500強、國內知名民企,聚力權力減法,推進投資與服務貿易便利化,天津發力,以新一輪的產業聚集打造新增長 極,期待北方經濟中心、現代制造中心、國際航運中心、金融創新運營中心實至名歸。今年上半年,北京企業在天津的投資項目到位資金,同比增長23.5%。
“金融中心”,握手還是掰手腕?
天津的“錢袋子”藏在哪兒?
順海河而下,河水蜿蜒流過于家堡,這個酷似“錢袋子”的U形半島正在被天津打造為金融重鎮,起步區明年可投入運營。
有金融雄心,卻繞不開現實困惑:北京近在咫尺,一山能容二虎嗎?法人金融機構全國第一,北京金融實力遠超同儕。
金融中心的爭與不爭,就這樣擺在京津雙城面前。
“我們對自己有一個實事求是的定位:打造京津第二金融街。”濱海新區中心商務區管委會主任鄭偉銘頭腦冷靜:不爭存量金融,瞄準的是創新性金融機構、傳統金融機構里的增量業務。
還沒開街,聚集的金融機構已有不少:華夏人壽、天津農商行、中國金融租賃公司……
躍升為中國金融租賃業的中心之一,融資租賃合同額占全國1/4;海損理算、征信評級、保理擔保等航運金融、金融服務業更是在全國邁出第一步……追夢,天津步履堅定。
“走了別人的路,讓別人沒路可走”?
經濟發展階段相近,河北“吃不飽”,天津則似乎“沒吃夠”。
天津、河北,都有一顆勃勃的“海洋之心”。640公里的海岸線,4個億噸超級大港密集分布,津冀轉身向海的發展熱潮迭起,也引發產業同構化的憂慮。
還記得曹妃甸人的自豪:“從沒有自然條件如此優越的深水良港!”也難忘他們的渴盼:“應加快曹妃甸產業布局與京津協調發展!”從港口建設到臨港產業布局,津冀可謂競爭大于合作。
天津港、黃驊港的負責人坦陳,需要通過頂層設計引導四地產業合理布局,明確各港口定位,避免無序競爭。
“我們愿意疏解一部分運力,與周邊港口分工合作,互補共贏。”天津已與河北簽署合作備忘錄,天津港發展重點轉向集裝箱業務和郵輪經濟,將散雜貨業務向周邊港口分流。
“在渤海灣建設北方國際航運中心,單獨依靠任何一方都有難度。”專家認為,不是同鄰居競爭,而是和鄰居抱成團,離開了區域發展誰都不能獨善其身,“你擠占了別人的發展機會,最后你的發展也要受影響、付出代價。”河北 減什么補什么
河北須保持發展定力。
這是最艱難的時刻——
壓鋼、壓煤、壓水泥、壓玻璃,河北正在經歷傷筋動骨調整的陣痛,重任壓頭,呼吸難免急促。
上半年經濟增長5.8%,仍處于多年來同期最低。如何避免“產能壓下去、產業斷崖來”?
這是最振奮的時刻——
7月31日,京冀簽署7份文件,翻開區域協作歷史新一頁。
最大的機遇、最寶貴的機遇、最現實的機遇,河北省委書記周本順連用“三個最”,形容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的重大紅利,“過去河北人自嘲‘大樹底下不長草’,現在可以自豪地說‘大樹底下好乘涼’!”
借力京津,綠色崛起,河北需要謀定而后動。
盯存量“淘寶”,遠水能解近渴?
河北赴京的“淘寶熱”,北京市經信委主任張伯旭,感受最為直接。
各級干部不斷造訪,拜托最多的,是給他們多介紹些企業。張伯旭則多少有些為難:“市場說了算,就是國企也不是你說去就去。”
京津冀協同發展,河北更多處于接受輻射和外溢的位置,是最大的受益者。面對千載難逢的重大機遇,各地干部跑北京招商,勤了,急了。
北京理解河北的難處。“調整產業、大氣治理,河北付出了巨大努力。北京要趁著河北亟須接續產業,加快疏解。”北京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李士祥說。
今年上半年,河北從北京引進資金1676億元,占其全部引進資金的43%。
熱招商背后,也有冷思考。“其實北京的工業總量去年也就是3500多億,即使全部給河北,帶動作用也十分有限。”河北工業大學教授張貴認為,承接轉移,盯存量,不如盯增量。
首選并非必選,“蛙跳現象”咋破?
中關村,中國硅谷。慕名而來的“淘寶”者一撥又一撥。有產業園區甚至派出工商注冊人員常駐這里,提供異地注冊服務。
“坦率說,盯著現有企業挖,中關村也沒什么可挖。”中關村管委會主任郭洪,記不清今年已接待多少撥客人。
北京的科技與人才優勢,是河北最可借重的資源。然而,中關村合作建立了60多個園區,大部分在長三角、珠三角。
鄰近為何不親近,“蛙跳現象”如何破?河北各地在思索。
中關村海淀園秦皇島分園,剛掛牌不久。看不見的變化靜悄悄,“品牌換空間”、多方利益共享等有別于傳統“飛地經濟”的新型合作模式,突破了創新資源在兩地間雙向流動的壁壘。
創新政策尋找利益共贏的合作點,將創新創業的生態系統滲透進來,成為河北吸引研發孵化“國家隊”落戶的一大法寶。
一盤更大棋局正在布局——
以曹妃甸、渤海新區為重點,主動承接京津重化工業轉移;以臨近主要交通干線的特色產業園區為載體,承接京津高端產業制造環節與一般制造業整體轉移;通過與京津共建新興產業園區,加快科技成果孵化轉化……河北已確定40個承接京津功能疏解和產業轉移重點平臺。
“燈下”不再黑,坐等還是起行?
從北京大興跨過永定河就是河北固安。樹陣疊翠,碧水漾波,“會呼吸的”工業園區,名不虛傳。
很難想象,不過十來年時間,這里的當家產業,就從釣具、腸衣、濾芯、塑料“四大金剛”,蛻變為以航空航天、生物醫藥為代表的“五大高端集群”。
固安走的決非尋常路。
沒有像樣的工業園區,財政捉襟見肘,固安人卻逆向思維,引入社會資本全面負責園區的投資開發運營。“政府主導、市場化運作”,與眾不同的全新模式,使“天安門正南五十公里”那片曾經的洼地,正崛起為產城融合的高地。
自古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行走在這片厚重的土地,感受到的是強烈的闖勁、韌勁。
“鋼都”遷安,市委書記李忠的執著,讓我們印象深刻:別的地方千方百計赴京招商,遷安卻氣定神閑打造京津“后花園”。“有什么樣的城市就有什么樣的產業,”李忠說。
綠色崛起,需要政策支持,更需超越弱者心態,多些市場思維、創新思維。恰如李忠所說:“我們可以站在風的肩膀上,但必須有一雙鷹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