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系統性的、體制性的官員腐敗問題,沒有別的路可走,只能依靠深化經濟體制改革,開啟政治體制改革,建立自由競爭的、法制的、民主的現代市場經濟制度,建立現代民主政治。
政府官員腐敗在中國是個老生常談的問題,了無新意。真的不想談腐敗,要談就談改革和革命吧。談腐敗是談現象,談革命是談結果,談改革是談原因,這里面有個因果關系在里面。 為何小女孩想當貪官 目前大家在口頭上、在語言上對政府官員腐敗這個問題的批評自然還是很多,但與20年前相比,感覺上是越來越缺乏源于價值觀層面的激情和義憤了,可能大家已經審丑疲勞,身心俱疲,加之日益沉重的生存壓力,對政府官員的種種腐敗行為越來越麻木了。如果一個腐敗官員沒有貪污幾個億,如果他的情人沒有達到兩位數,似乎很難引起已經見多識廣的中國公眾的興趣,這類新聞很難登上中國門戶網站的頭版。即使大家在虛擬世界痛罵腐化變質的官員,給人的感覺也似乎是作為羨慕和嫉妒的更高級發展階段出現的,而非基于政府公開宣傳的所謂主流價值觀。大家恨貪官是因為自己沒有用,祖墳選址不當,或先祖壞事做多了,導致自己今生沒有機會做貪污受賄這樣的壞事。如果有機會,到底有多少人能夠潔身自好,讀者諸君可以先在心里問問自己。 在行動層面上,大多數人從各自的私人生活經驗所得出的結論似乎是地球人已經無法阻止這只紅蘋果逐漸腐爛下去了,批評它是無濟于事的,是有害于自己身心健康的,也是不利于改善自己和家人物質生活質量的。明智的選擇應該是接受這個殘酷的社會現實,而不是試圖改變它。一個人的力量太微不足道了,個人能夠改變的只能是他自己。在現在這樣的亂世中,識時務者方為俊杰。一個聰明人、一個理性的人應該盡最大努力去適應它,利用它,資質平平的人努力為自己爭取更大一點的生存空間,豪杰或梟雄則是要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歷史性機遇,一展抱負。時代潮流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適者生存,劣勝優汰或優勝劣汰。 記得是2009年9月,有記者在廣州小學開學的第一天對學生進行采訪,在問到長大后最想做什么工作時,一位6歲小學生很認真地回答說想做官。“官”也是三百六十行中的一行,自然可以把它定為人生理想,但在中國的主流文化中,人生無疑是可以私下這么規劃的,但似乎不可這么大張旗鼓地明說。這樣的新聞顯然不符合我們官方的輿論導向和所宣傳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要求。于是,那位記者進一步追問道,你想做一個什么樣的官,小女孩思考了一下很認真地說,想做一個貪官。記者當時一定大吃了一驚,這孩子怎么這么實在。記者繼續追問到,為什么要做貪官呢?小女孩說因為貪官有許多好東西。 這樣的社會新聞讓我悲喜交加,悲的是一個小女孩,來到這個世界上僅有短短的六年,在思想上就已經“腐敗變質”了,心靈的保質期何其短也,我們的社會環境何其叢林啊。喜的是她堅持到六歲還沒有變為說一套、做一套的偽君子,還沒有道貌岸然,還沒有完全失去童真,還沒有變為“五道杠”。 中國每年百萬大軍報考國家公務員考試,這些年輕人是不是也是懷抱那個小女孩一樣的夢想,準備豪賭人生,拼命一搏,加入到競爭激烈的貪污受賄競爭中來呢?如果年輕人越來越覺得只能通過追逐權力來改善個人生活品質,只有通過貪污受賄、敲詐勒索這樣的犯罪活動才能比較可行、快捷地實現自己的人生夢想,改善自己的物質生活條件,那么中國人時下生活的這個特殊環境是多么的殘酷啊。 腐敗是偶發性的嗎 我們經常說絕大多數黨員是好的,這是毫無疑問的。絕大多數黨員是生活在社會金字塔的底層,他們不管多么艷慕貪官,連給貪官送上諂媚笑容和身體的機會都沒有,更是沒有機會犯罪了。 絕大多數干部是好的,如果你從身份的角度去理解“干部”這個詞匯的話,如果你從行為角度而不是動機這個角度去理解“好”的話,也是不錯的。畢竟,想想貪污受賄,想想欺男霸女,想想耀武揚威,想想前呼后擁,被窩里意淫一下,似乎并不犯法,頂多境界不高罷了。可是境界又能解決什么問題呢?畢竟在失控的汽車前勇救學生、并且幸運地成為一個能夠引起高官注意的著名事件是個極小概率的事件。 問題是誰又敢說絕大多數有機會、有能力腐敗的官員是好的呢——雖不能有幸腐敗,但心向往之。 今天中國人遇到的政府官員腐敗,就其發生的廣度、深度和烈度來說,應該說是前所未有的,幾乎每個中國人都在心里悄悄地做著當大官、發大財的夢。但還不能說是空前絕后的,官員腐敗問題目前還處于一個尋底的過程中,遠沒有到探底回升的階段。 中國這只紅蘋果的表皮出現了越來越多的腐爛斑點,至于切開以后它的芯里是個什么狀況,讀者諸君只能各自猜測了。 你可能會說,世界上任何制度都不可能是完美的,世界上任何國家都存在腐敗現象。但是,中國今日所遭遇的腐敗并非偶發性的。腐敗,必定源于制度的結構性缺陷,特別是基礎性制度的結構性缺陷。既然是制度性的腐敗,源于制度的結構性缺陷,而非源于一個能夠基本完好運行的制度所存在的瑕疵,那就只能依靠制度的徹底變革,特別是基礎性制度的徹底變革來解決。 變革的具體路線可以討論,但變革的終極指向必須首先通過全社會充分的討論形成基本共識,那就只能是在當今人類社會已經存在、且已經經過長時間運行被清晰地證明是行之有效的政治制度和經濟制度。 經濟體制改革的目標不是什么有國別特色的市場經濟,而是現代市場經濟制度。身邊明明有通衢大道不走,非要披荊斬棘地在亂石荒野中艱難探索。河上明明有堅固的大橋免費通過,卻非要率眾在激流中摸著石頭過河,好不辛苦。但累死也沒有人可憐,因為這是自尋苦吃。 我們目前選擇的這個政府主導的市場經濟,所謂有中國特色的市場經濟——龐大的國有經濟部門,無所不在的經濟管制,迷宮一般復雜的稅收優惠制度以及與之相配套的自由裁量權,政府官員手中所控制的巨量經濟資源,幾乎不受約束的行政權力,共同創造出巨大的權力尋租空間。 這樣的制度安排簡直就是在刻意放縱黨員干部犯罪。 解決體制性腐敗的出路 許多人都喜歡引用英國作家狄更斯的小說《雙城記》中的開篇語來形容地下的中國社會,這段話似乎是為今日的中國量身定制。“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又是一個最壞的時代。” 改革開放使中國人獲得了前所未有的經濟自由,能夠自由地在某些領域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和創造性去追求財富,去創造財富。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 另一方面我們的改革天然就是不徹底的,只有經濟體制改革沒有政治體制改革,是目標含糊的、不斷修訂的、缺乏整體規劃的改革。 至于政治體制改革迄今為止還是具有相當大的政治敏感性的,不是一般人物可以隨便談的。即使是溫總理談,在國外談的尺度都要比在國內大許多,都要有很大的顧忌,何況我等草根。這是一個讓人沒有安全感的話題。 在這種新舊雜陳的制度環境下,令人瞠目結舌的政府官員腐敗,空前不絕后的貧富差距,斷子絕孫式的環境污染與生態惡化,全民相互戕害的食品安全問題,只顧掩蓋眼前問題的貨幣政策,泛濫的流動性,通貨膨脹,資產泡沫,巧取豪奪,明火執仗,道德淪喪,信仰缺失……無不昭示這是一個最壞的時代。 解決這種系統性的、體制性的官員腐敗問題,沒有別的路可走,只能依靠深化經濟體制改革,開啟政治體制改革,建立自由競爭的、法制的、民主的現代市場經濟制度,建立現代民主政治。 也許有人糾纏于目前在許多國家運行的現代市場經濟制度和現代民主制度并不是完全相同的,也并不是盡善盡美的,究竟應該和哪種市場經濟體制接軌,和哪種現代民主政治制度接軌?月餅有廣式的和蘇式的,但這不等于說你可以把麻花說成是月餅。桃子有89號的和76號的,但你會因為它們之間的微小差別而放棄吃桃子嗎?大米有東北大米和南方大米,有一季稻和三季稻,你會因此而搞不清“吃米飯”的含義嗎? 還有人以種種荒謬可笑的借口來論證現代民主政治不適合中國人,比如說中國人素質低。作為個體,幾乎每個中國人都不會認為自己的素質低,低到無法區分好歹對錯,低到無法正確行使自己的基本政治權力。但在宏觀層面上,許多人卻接受了這種“種族低賤論”。70年前在共產黨領導的解放區,大字不識一個的偏僻鄉村的農夫素質高得都可以用黃豆進行民主選舉,現在中國人的素質怎么反而倒退了?況且香港的中國人和臺灣地區的中國人和大陸的中國人有著相同的文化背景和歷史傳統,為何我們這邊就素質低下了呢?全然忘記了我們在另外的場合喜歡強調的五千年燦爛文化。 還有人從經濟增長速度的角度來尋找辯解的理由,如好人專制、開明專制、強人政治更有利于經濟增長。姑且不論目前這種政府主導的有特色的市場經濟,低下的效率,巨大的成本是不是斷子絕孫、涸澤而漁式的,是不是可持續的,官員的權力那么大,又沒有什么約束,人口那么多,不是一個像新加坡一樣的城市,不腐敗變質才是不正常的呢!怎么可能好人專制,都專制了還能是好人? 經濟學中的盜賊統治模型認為,在某種情況下,一個國家腐敗的盜賊統治集團在一定程度上也有積極性促進這個國家的經濟增長,因為經濟繁榮能夠產生更多的財富以供盜賊統治者們盜竊。高層統治者們甚至會壓制較低級別官僚的腐敗行為,以確保更多的資源能夠留給高層的盜賊統治者們。 筆者以為,僅靠思想政治教育和學習培訓是不能夠解決問題的,槍決腐敗的官員同樣也是不能夠解決問題的,這種方法只能制造幾個倒霉鬼,這樣的反腐行動還極易淪為官場權力斗爭的手段。只打蒼蠅蚊子,不填臭水坑,顯然是既不治標也不治本的。 于是,我們看到的一個基本事實就是,政府官員的腐敗活動在主流價值觀的武裝下,在政治思想教育人士和各類干部培訓講師的循循善誘下,在紅色旅游的熏陶之下,在秦城監獄這類基礎設施的威脅之下,愈演愈烈。受到黨紀國法處理的違紀官員越來越多,人均貪污受賄的數額越來越高,腐敗變質的官員級別也越來越高。中國作家韓寒有句名言,當前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就是官員不斷下降的道德底線和人民群眾日益提高的智商之間的矛盾。這句調侃非常不幸地找到了統計學方面的證據。你可以思考一下,當前中國犯罪率最高的群體是哪一個群體。 用行動而不是空談為改革加油 聰明智慧的中國人從長期來看,在同樣聰明智慧的先進國家人民引領的人類技術進步的推動下,伴隨著世界一體化進程,自然會最終融入世界主流社會,過上正常的、有尊嚴的、從容不迫的、體面的生活。中國人和其他國家的人,特別是目前先民主富裕起來的那一部分國家的人民并沒有什么本質的區別。但我們的問題是中國人如何才能盡快地回歸世界主流,盡快地建立起已被證明切實有效的現代經濟制度與政治制度。難道我們還要經歷一次社會劇烈動蕩和民族災難才能夠毀滅掉舊制度,建立起新制度?管理層若有抱著定時炸彈擊鼓傳花的打算,中國就真正的危險了。中國社會今天所面臨的問題遠非無解,管理層和草根大眾都不要過于悲觀。精英們更不應該持有倒計時心態,忙于賺快錢,做短線,撈一把是一把,懷揣外國護照,隨時準備開溜。 在改革和腐敗的賽跑中,在改革和革命的賽跑中,和軍事斗爭一樣,首先不能丟掉士氣和軍心,否則必敗無疑。放棄勝利的希望,失敗自然就會接踵而來。用行動而不是空談為改革加油,戰勝腐敗和革命。我們這個社會需要的是激進的改革者,而不是激進的革命者。放棄真誠的改革,就是選擇了腐敗和革命,也就是選擇了暴力、動蕩和毀滅。在革命和暴力面前,邏輯再好,再正確,都將一點用都沒有,和蛛絲一樣無力。